蝴蝶结女郎

令狐冲

我认识一个二代，我们叫他潘shiyi——不是张欣的老公，而是潘十亿，因为他家净资产规模在十亿。
潘长得不错，人微胖，肤白，笑起来可爱，坐着像维尼。
我第一次见他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的司机。
他穿Burberry的经典格子衫，配Gucci的裤子和Stefano Ricci 的金鹰腰带，简直恶俗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就只对他笑，说，腰带很漂亮。
他立刻豪迈地回答：有眼光！
我一瞬间觉得人还不错，起码恶俗得很坦诚。
他是结了婚的。
这种身价的少年郎，如果不是独当一面，一般都在父母安排下早早结婚生子，继续满足父母的话事权愿望。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孩子。因为有着共同的朋友，我们互相加了微信。
他也算是称职的父亲，秀女儿，秀车，秀女儿和车。太太微整气质很明显，尤其是聚会照跟朋友混在一起，好像一堆俄罗斯套娃，根本不分彼此。潘的生活也不外乎买买买和玩玩玩。看样子很少跟我在一个时区，简直跟我不在一个星球。
然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他更新。
有次有个商务宴，我感觉他应该会想要来，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听过后说了好几次谢谢。
我说，可以带女伴，你携夫人？
他支吾了一会儿说，桂花姐，我离婚了。
我当时心里一声我凸，这就好像好端端在路上走着，忽然有人对着你脱裤子一样。
我只能装淡定，说，原来这样，那我就安排一个人了。
他说不，我可以带我女朋友。
我心里又是一声我凸。这不单脱了裤子，还摇臀了。
豪门恩怨我也见过，这要是离婚不利索，在我的场子闹起来怎么办？洒家叫他来只是君子顺手成人之美，我可不想砸自己的场子。
我说我这边进一个关键电话，这样我打完电话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我就去问我们的共同朋友。
我说了原因。
他呵呵笑说，十亿烧了脑子，找了个掘金女还觉得捡到宝，拼死拼活离婚。再就是他爹已经把他经济来源封锁了。他现在没什么事做，东跑西颠的倒腾点儿东西赚钱。他爹也不想他太饿着，偶尔也撒点给他够吃，只要他饿不死，别做出格儿就行。
我觉得这潘十亿并不像是能放弃万恶金钱追求美满爱情的主儿，也不觉得有人的脸能值10个亿。我最爱范冰冰，论净资产，我觉得范冰冰值8个亿，这妞儿比范冰冰多2亿。
我心下就对这个掘金女郎十二分好奇。她能有多美，最重要的是，能有多精明，骗得一个男人放下如此多家产跟她私奔去。
潘十亿之前是带司机的，这次叫了出租车，一路跟我不断微信确认会所的名字还有标志物，但这会所的标志就是没名字，而且在单车道的巷子里，一旦错过就得再绕半个二环。我索性出去接他。
那正是北京晚高峰的时候，他从路对面下了车，朝我招手。片刻，车里钻出来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少女，那裙子是January Jones在mad man里最喜欢的样子，隔着路看是鹅黄色的，腰上缀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凉风一起，在纤腰长腿乌发雪肤映衬下分外夺目，以至于路过的车子都慢了些。
他带着她在缓慢的车流里头左突右突，终于到达这一边，还真有些维尼和跳跳虎的喜感。
姑娘讲话脆生生的，看到我就说，桂花姐姐好。
潘十亿说，桂花姐，小冯。然后他擦了擦汗说，不好意思姐，没想到这么堵。
我心里想，如果好好带着自己的太太，这就是司机该操心的事儿了。
我看了看小冯，她也不像一般的外围，那种全身上下的大牌跟脸上的五官一样真真假假的姑娘。
小冯手里就一个小包，看不出牌子，好像也没用香水，裙子看着不错但我也不确定是什么牌子。长得的确好看，但要说神魂颠倒，绝对不至于。
简言之，范冰冰是8个亿，她右不过180万吧。
潘十亿看出我打量小冯，忽然开口道，小冯是你的校友呢桂花姐。
我心里想，我去，你骂我呢？我们校友可不尽做插足人家家庭的事情。
我正想着，潘十亿忽然问拉住小冯的手说，怎么这么凉啊手，冷吗？然后焦急地从自己脖子上把那条缀满Logo的LV围巾扯下来朝她脖子上招呼。
我心里暗暗想，真是被经济封锁了，这围巾是早年的。
小冯不肯接，潘十亿尴尬地看我一眼说，哎呀，她是做服装设计的，最怕破坏造型。
小冯闻言微愠：就你最懂了！
潘十亿笑起来。
我忍不住说，我记得好像X大没有服装设计学院啊。
潘十亿说，她原本是学微电子的，后来做设计了。她今天穿的裙子就是自己设计的，不比大牌差吧？桂花姐以后有什么需要设计的衣服找她好了。她同学同事的婚纱也是她设计的，都说比vera wong好看多了。
小冯低着头笑起来，白他一眼才对我说，桂花姐姐，十亿平时不这么啰嗦，看到你紧张了。
我说他看我紧张什么，我这么和蔼可亲的。
小冯说，因为他知道你帮他，十亿说你从不会看不起人，也不会高拜低踩。他说你是君子。不想叫你失望。
我知道这是奉承，拜计划生育所赐，潘十亿的爹就一个儿子，不论如何面对潘十亿我也不会拜高踩低。
但这是我听过最心动的奉承。这姑娘几乎拿捏到了我做人最向往的目标。不是美丽聪明年轻好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君子。我的确是十分想要做一个君子的。
这么会说话，我觉得她值200万了。
潘十亿到底是跟着他亲爹见过场面的，溜须拍马虽然不熟练，但进到party就立刻回到了挥金如土八面玲珑的公子哥儿样子。
小冯并不跟着潘十亿，她跟在我后面。
灯光线好了我才看到，她的裙子是乳白色的，前襟绣着一朵不知道什么花，占了半壁江山。有人问起这裙子哪里买的，想给自己女儿买做成人礼，我还没说话，小冯就递上名片，讲起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是名校毕业生，却做服装设计，怎么听都是传奇。尤其是家里有叛逆期少女的各位大姐，立刻恢复了家长的本色，都想知道不读名校不走寻常路怎么能教孩子靠歪门邪道有个光明正大的营生。
我觉得她值300万了。
渐渐地小冯也不跟着我了。
散场的时候，潘十亿并没有跟着我的车走，他带着小冯，跟一位比较响当当的人物去赴下一场。
潘十亿问我，桂花姐你不会生气吧？我说怎么会，叫你来就希望你能有所斩获！加油！
潘十亿十分意得志满，他是坐着出租来的，但他乘宾利离开。虽然距离他的劳斯莱斯还差几个档次，但这依然是个很有象征意味的画面。
这场宴会后我俩又很久没见过。
再见面是今年年初，我收到一封请帖，来自潘十亿。他儿子满月。
照实说我和潘十亿的关系并不深厚，通通不过几面之缘，他孩子满月我就算凑热闹也轮不到我，何况婚礼我都没去，满月我有什么好去的？我想送个红包拉倒。
结果潘十亿亲自打了电话，他说桂花姐，你一定要来，我这边有几个叔叔的项目你肯定有兴趣。
这就是工作宴了。我向他道谢，潘十亿说，我们不说谢，你对我好，我记着呢。
说得真心实意。
临挂电话，十亿忽然说，我去年再婚了，不是和小冯。但我和小冯一直是不错的朋友。
我通常不会在办公室听到这些事情，感觉就好像尿急走错洗手间，依然十分尴尬。
我问我的朋友，十亿和小冯到底怎么回事？
我朋友冷笑，人家姑娘看得开，知道肯定嫁不进去，就退而求其次了呗。
我问：满月小冯也去啊？十亿他爹让她去？
我的朋友答，是啊，现在潘家十亿做主，他叫谁去都行，何况人家婚礼都去了满月有什么不好去的？哦，十亿老婆婚纱还是小冯设计的，人家老婆大度，对这事儿不过问。不过那婚纱真是不错。
满月酒做得很好，因为我之前做过party，打眼就知道场控十分到位，肯定不是酒店的人。这排场不是限量版鹰头腰带能赋予的，十亿逼格的确上扬了不少。
我没看到十亿，先看到了小冯，她比之前瘦，还剪了短发，穿了一件利落的绿色修身连衣裙，大约是用了香水，但样子没有大变。
她说桂花姐姐，你来了！依旧脆生生。然后伸出手跟我握住，她的手比别人凉，但却十分有力。
小冯给我了一张名片，头衔是总经理。我问，还做设计？
小冯笑答：做，但是不常做了，失眠的时候挥挥剪子，我倒是投资了几个不错的设计师，她们比我有天分多了。
我这才发现常去的一家买手店有她的股份。小冯笑曰以后去一定要报她的名字，价格一定有惊喜。
我约莫这请来的人都是潘家的熟客，但大部分人看到小冯都略顿下来道贺。
我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我俩参加的是她前男友儿子的满月酒，看上去她比我坦然。
小冯又说：十亿刚刚撒了一身酒，正在里头换衣服，一会儿就跟他媳妇儿出来了。等开了席，我们到里头说。
我在这一瞬间知道我那朋友消息已经不是最新版本了。
小冯几乎知道十亿的一切，项目，内幕，起因以及纠葛。她甚至可以解答我的疑问。
她不单单是十亿的情人，她也从未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掘金女，她成了他的战友和搭档。
片刻十亿和夫人就出来了，新夫人不像前一个那样贵妇气十足，长得也算不错，小鸟依人，穿金戴银，因为刚刚生产的缘故，笑起来十分喜气。
十亿转了一圈，就带着夫人到了我这边，他说，桂花姐，我媳妇儿小王。
小王说，桂花姐好。有些怯怯的温柔，然后不再说话了。
有些呆，我心里想。
场面冷了一会儿，小冯说，嫂子孩子在保姆那里，刚刚睡下了。十亿我们到里头去吧。
十亿也点头：我们有些事情谈，你去看看孩子。
新太太问，那一会儿拍照怎么办？
十亿说，一会儿再说。
新太太有些不开心：孩子醒了就会哭，要找你呢！
十亿脸有些拉长了。他还没开口，小冯就说：十亿过会儿就会出来，如果孩子醒了，你给我发微信。他谈事情的时候电话会静音。
大家对这个处理方式貌似很满意，小王走了。
十亿接了一个电话走得远了一些，我和小冯绕过闹哄哄的大厅往VIP走。我说，如果你生个娃娃，肯定会漂亮。
小冯笑了，我如果生了孩子，就得老老实实在家看孩子了。
说罢她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小王。
十亿从后面急匆匆赶上来，手里还拎着一条画风突兀的披肩，然后他把手里的披肩罩在小冯肩膀上说，我叔抽烟，里头肯定开着窗，冷。
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她的场面，其实好多情节都模糊了，但那件霓裳上至为娇艳的蝴蝶结依旧妖娆夺目。可小冯不想当点缀，不论多么妖娆娇艳的点缀都不行，她想当穿上那件霓裳的人。即使身份和手段不那么光彩。
小冯朝十亿微笑，用披肩微微裹了一下自己。
那是一条淡金色的披肩，搭配着绿色的裙子，远远看过去愈发地妖娆。